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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一路去吃飯時，他總愛點一個菜——苦菊。

　　那是一個非常便宜的菜，只要三四塊錢，嫩嫩的綠，灑上點味精、鹽、香油、蒜泥就可以了，涼拌苦菊。

　　他說那是他故鄉的菜，有時去山里可以采一些。現在都是人工栽種的。苦菊可以敗火、清熱。現在讀書和工作壓力這么大。他喜歡吃苦菊。

　　他給她要的菜多是她愛吃的。腰果蝦仁，每次他都點，因為她愛吃，雖然價格不低。

　　兩個菜，一個涼拌苦菊，一個腰果蝦仁。再要兩碗面，一碗放肉，一碗不放肉；放肉的是她的，不放肉的是他的。

　　他說自己不喜歡吃肉。

　　兩年了，他們一向是這么吃飯，在他過生日或她過生日時。

　　她一向不喜歡吃苦菊，只嘗過一次，那澀澀的苦味讓她無法忍受。她說：“你怎么喜歡吃這種東西？”

　　兩年過后，他們研究生畢業了。她留在一家臺資的大公司里。他卻非要當什么自愿者。

　　他們吵了許多次。她說：“你要去可以，我們別離吧。”話說得很絕情。她并不知道，他是那個小村里惟一的研究生，是全村人的驕傲，父母雙亡，他是吃百家飯長大的。他說自己不能不回去。

　　那時，她又熟悉了一個男人。是個海歸派。帶她到“名典咖啡”吃五十塊錢一個的冰淇淋，還攙雜著英語和她說歐洲的種種浪漫。

　　別離，是在一個雨天，他們又去了常去的那個小飯店。點的依然那兩個菜。

　　她卻連腰果蝦仁都不屑于吃了，她說：“這種高熱量的東西是垃圾食品，誰還要吃。”

　　那是他和她最終一次吃飯，他吃光了自己面前的涼拌苦菊。照樣給她要了一碗肉絲面，自己要了一碗素面。

　　多年以后，他們辨別都結婚了。他成為小城里的教育局長，常常出席全國的教育工作聚會會議。自他上任后，小城的教育事業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。他依然愛吃苦菊，當年吃苦菊是因為它是飯店里最便宜的萊。還因為它真的能清熱敗火，可事先他并不真的愛吃苦菊。但之后，他真的愛上了苦菊，那是一種先苦后香的菜，也是他初戀的菜。

　　她卻離了婚。海歸的人總有新潮的思想。要丁克，要找情人，她無法接受。于是只有一個人過下去。

　　她常常一個人去吃飯。當看到菜單上有涼拌苦菊時，愣了一下。好多年已往了，她還記得他愛點的這個菜。而事先，自己只吃過一次，就嚷嚷著苦。現在，那個吃苦菊的人在哪里？那個給她要一盤很貴的腰果蝦仁的須眉還記得她嗎？

　　她要了一盤涼拌苦菊，吃了一口，當然依然淡淡的苦，再回味，那味道里居然有了清香，唇齒之間的香讓她突然之間想流淚。當初她為什么就沒有等到唇齒間回蕩出香氣就吐了它呢？

　　之后，她愛上了這道叫“涼拌苦菊”的菜，去飯店和朋友吃飯時，她常常會點這個菜。朋友說：“這個菜便宜呢。”她想到當年的他，自己吃一盤苦菊，而為她要的菜卻是苦菊價格的十幾倍。那一盤涼拌苦菊里，不是別的，是愛情啊。

　　苦菊，苦菊，那苦的前面，是淡淡的香和淡淡的甜啊！在歷經了滄海桑田過后，那苦菊終于占滿了她的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