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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高樓上墜下的驚嘆號小明的爸爸養了條卷毛狗，叫棒棒。

　　小明爸爸是足球隊的守門員，他常常把棒棒帶到練習場去玩。他們在球場上踢球，棒棒就在旁邊跑呀，跳呀。不管看到誰一腳把球射進球門，他就伸著脖子，“汪汪汪”連叫幾聲，好象那球是他踢出來似的。

　　足球隊的叔叔都喜歡棒棒，說他是他們的拉拉隊。

　　明天一大早，小明爸爸又到球場上練習去了。走時，棒棒還在18層樓上的家里睡大覺，爸爸也沒叫他。天大亮時，棒棒醒來了，找不到主人，就跟小明一路爬上了這棟樓的最高層。那里有個大平臺，就象一座小球場。棒棒跟著小明在平臺上拼命地跑，他好快活，跑一陣，叫幾聲。

　　連跑了十幾圈，棒棒的腦袋有些發暈，竟然忘記了這是一座18層高的樓房。他恍恍忽忽地覺得，跳過眼前那不高的水泥垛墻，那邊一定是綠茵茵的球場。想著想著，真的縱身一躍，連叫都沒來得及叫一聲便從18層——不，連平臺算起應該說是19層，一個勁地往下墜落。

　　如果按墜落的速度來算，我這句話沒說完，他恐怕已經把一個很長很長的贊嘆號從樓頂一向劃到樓下，用“砰”的一聲結束自己的生命。那樣的話，贊嘆號下面那一點也不會是圓的，而是扁的，或支離破碎的，一塌糊涂。

　　我不想讓棒棒那么快落地，那么快就讓這個驚心動魄的故事結束了，我想用慢鏡頭，比慢鏡頭還要慢的慢、慢、慢鏡頭，讓贊嘆號慢慢地往下拖，讓棒棒慢慢地往下落。

　　請注意，現在，棒棒已到了第16層的窗口了。

　　16層住著一位愛養花的阿姨，她家的陽臺上放了許多盆鮮花，有紅紅的月季，有黃黃的菊花……這些花有個習慣，每當天快亮時，她們全都來了精神，伸伸胳膊扭扭腰，拍打著綠色的巴掌，唱著綠色的歌，做著一套綠色的廣播操。如果有風那就更好啦，她們可以在風中盡情地揮動著枝條，有時舞得太高興了，竟把花瓣兒甩落了許多。那五彩繽紛的花瓣就象彩色的雨，在高空中飛旋，飄舞，最終星星點點地落在樓下辨別喜歡的地方。

　　廣播操剛開個頭，只聽“唰”的一聲，頭頂上方有一團白影子射了下來。外面的那盆月季花最先發現了從天空上掉下來的棒棒，嚇得大叫一聲：“棒棒掉下來了——”她沒顧得上多想，心里只有一個念頭——接住棒棒!她完全忘了自己不過是一盆只能給人瀏覽的鮮花，竟把長長枝條伸到半空，想接住棒棒，縱然接不住，給他擋一擋也好。

　　可是，她失望了，因為地球的吸引力太強了，當棒棒從她面前飛過期，她不但沒接住，身子一歪，竟把自己整個身體，連同花盆全都賠了出來。

　　重重的的花盆、泥土，花枝，伴伴隨著棒棒緩慢地下落。她們的速度比棒棒還快。就在我說完這句話時，她們已經掉到了地上。花盆摔成八瓣，泥土濺得到處都是。

　　所有的花們都驚呆了，愣在那里一動也不動，她們實在不曉暢，為什么開得那么漂亮的月季會這樣傻。

　　花盆落地的聲音雖然不大，但因為早上太安靜了，樓上樓下，所有的東西都被驚醒了。

　　最先驚醒的是第13層窗的那臺空調器的主機柜，有一米長，穩當當地蹲在一對鐵樁子上，一蹲就是五年。這五年，他大多是在朦朦朧朧地睡大覺。只有到了炎熱的炎天，主人才把一只小方盒捏幾下。這一捏，他肚子里的風扇便呼呼地轉動起來，越轉越快，室內的溫度也就不停地下降。也只有在這時，他才感到他還在世，感到生命的意義。

　　現在炎天還沒到，也沒人去捏那小方盒，他只好放心大膽地睡，睡得好香好香。這時，樓下傳來的破碎聲把他震醒，他曉暢發生了什么事。一個念頭很快占滿了他的心窩——抓住棒棒，不讓他再往下落!不容多想，他“嗨”的一聲，猛地一掙，把他那只伸進墻洞的長管子抽了出來。那長管子象一條胳膊，擺脫了螺絲的約束，一會兒甩得老高。可能是速度慢了一點，沒接住棒棒，連皮毛都沒挨到，棒棒仍然從他面前一個勁地住下落。

　　12層、11層、10層……

　　空調機眼睜睜地望著，急得想哭，他甩著長長的胳臂朝下呼喚：“注意，棒棒下來了!快接住……”

　　可惜，下面幾層的陽臺全被鋁合金封得死死的，誰也聽不見他的聲音。

　　第9層的陽臺沒封，那陽臺剛剛睡醒，伸著懶腰，打著哈欠。抬眼一看，一團白影從天而降。開始，他想不起來是什么，直到聽見空調機那的喊叫才曉暢是怎么回事。他本想把胸口的幾根晾衣服的竹桿伸出去，但來不及，無論如何也來不及。張皇中，他想，干脆，把整個身體拱出去，象手掌一樣托住捧捧。

　　身子剛動一下，不知牽動了大樓上的哪根骨胳，只聽見“嘎嚓嚓”一陣亂響。接著，一個聲音傳了過來：“你想干什么?找死呀!”是從大樓深處收回的，悶悶的。是啊，是不能亂動，如果他動一動，弄得不好會把整個陽臺帶出去，那樣一來，整個樓房都有塌倒的危險。樓上住了幾十戶人家，好幾百人哪!

　　陽臺再也不敢異想天開了。只幸虧心里念著：“棒棒，對不起，你罵我好啦……”

　　棒棒不可能聽見，還在往下落。

　　眨眼，到了5層。5層窗外有一只綠色的雨棚，是塑料的。那雨棚好象早有預備，在棒棒還沒落入他面時，他已經擺脫了嵌在身子上的六根螺絲釘，把半個身子伸出去，想給棒棒擋一擋。

　　“砰!”棒棒一會兒撞到了他的腰上，收回一聲巨響，伴伴隨著那聲巨響，雨棚頓時分成兩半，右邊那一半還掛在窗上，左邊一半陪著棒棒一路往下落。他身子輕，沒有棒棒墜得快，棒棒落入4層時，他還在5層飄來飄去。

　　棒棒到了4層。

　　四層窗外橫著十幾根電線，象一條條長長的胳膊平伸在那里，好象在等待著棒棒的到來。可讓人新鮮的是，就在棒棒眼看要和他們碰到一路的時候，電線們好象商量好啦似地，很快分成兩半，同時向兩邊躲避，當中留下一只老大的縫隙，棒棒就從中心一會兒穿了已往。

　　電線貪生怕死的樣子，引起樓下的那棵老槐樹的不滿，他搖晃著滿頭綠發，大聲指責電線：“你漠不關心，象話嗎!”

　　“誰漠不關心?我們身上正有一股股強電流通過，萬一被砸斷，不單棒棒危險，連你，另有樓下的行人……”

　　“強辭奪理——美意思!”大槐樹根本不相信，他說起去年炎天的那個暴風雨之夜，電線被風刮得快斷了，是他硬著頭皮，頂著滋滋冒火花的電線，一向保持到天亮。他越說越氣，最終重重地來了一句：“你說，你象話嗎!”

　　“你象話!”電線也氣得直抖，“你象話怎么不把身子伸過來救他一把?”

　　“你眼瞎啦!離得那么遠我能伸得過來嗎?”……

　　好啦，別聽他們瞎吵吵了。我們依然來看一看棒棒，現在，他還在一個勁地往下落。

　　3層、2層……

　　棒棒離地面越來越近了。

　　眼看要摔得粉身碎骨時，從那邊過來一個人，他走得一蹦一跳的。一邊還吹著口哨，他根本沒注意到，在離他不遠的空中一條長長的贊嘆號就會在他的腳下結束。那贊嘆號下面本來應該是個小圓點，可現在只能扁扁巴巴了，說不定還會慘不忍睹。他更沒想到，那贊嘆號竟是他家心愛的棒棒用生命劃出來的。

　　那不是別人，正是小明的爸爸——棒棒的主人!他剛剛練習完了，從球場往回走。快到自家樓下時，不知是大樹和電線的爭吵聲提醒了他，依然樓上那臺空調機在叫他，不由得把頭一抬，一眼就看見了那團白生生的東西。他想不起來是棒棒，棒棒不是在家睡大覺嗎?怎么會從樓上掉下來呢?他好象覺得那是一只足球，一只正從遠方的空中飛來的足球。一種本能使他猛地伸出雙臂，縱起身子，“嗨”地一下，接住那只“白色足球”，順勢住地上一滾……等他重新站起時，才發現懷里抱的是一條小狗(pup)，仔細一看，新鮮，竟是自家的棒棒!

　　他象接住了一個小外星人那樣楞在那里。

　　在整個往下落的歷程中，棒棒一向處于蘇醒狀況，他沒有從高空墜落的經驗。這只是頭一次，直到主人用溫暖的度量接住了他，他才抬起頭，“汪汪”地叫了兩聲。

　　小明爸爸的腳下，是許多花盆碎片，花朵兒、花葉滿地都是，有的已落入路邊的泥淖……

　　小明爸爸不曉暢到底發生了什么事。

　　大樹和電線爭先恐后地向他說著剛才那嚇死人情景，可他們的嗓門再高，小明爸爸也聽不曉暢，呆呆地站在那里，望著面前這棟好高好高的大樓。

　　太陽正在升起，陽光把向陽一面的陽臺、鮮花照得金燦燦的，是那樣明亮，耀眼。